仙霞岭古道古茶园残址 “野”考江山绿牡丹的前世今生

□江勇

两个月前，我决定做一件事情：去寻找和考证江山绿牡丹古茶园遗址。

身为农业干部，我心里清楚，想要包装和推介好一款茶叶，带动百姓致富，很重要的一点，就是要讲好茶叶背后的故事。

疑点重重“御茶”说

江山绿牡丹，曾名仙霞化龙茶，1982年参加全国名茶评比，喜得第二名。当时有位专家建议，此茶色泽翠绿，形似牡丹，可叫江山绿牡丹。现名由此而来。不能免俗的是，为让江山绿牡丹的“名气”更大、“分量”更重，未经严格考证，江山绿牡丹也把坊间传说搬了出来，为自己披上了“御茶”的外衣。

这是今天我们在一些地方可以看到的关于江山绿牡丹的描述：相传明代正德皇帝朱厚照察访江南时，路经仙霞岭，品尝了仙霞茶，大加赞赏，命名为绿茗，并指定为御茶。所以，江山绿牡丹又叫“绿茗”，又称仙霞御茶。

不过，这种说法，有两大疑点：一是明正德皇帝朱厚照真的到过仙霞岭吗？二是如果仙霞岭上确实有以前的御茶园，现今还有遗迹吗？

查史书可知，明朝正德皇帝朱厚照是一个极善吃喝玩乐的皇帝，经常一个人偷偷出宫寻找刺激，但史书并没有他到过仙霞岭的记载。皇宫在北京城，到仙霞岭的距离有1000多公里，偷偷出宫跑这么远的地方，显然是不可能的，而正规的出访出巡，肯定是有记载的。

史书确实记载了他唯一一次南巡的经历。正德十四年（1519年）六月十四日，江西宁王朱宸濠率众作乱，朱厚照选了个良辰吉日御驾亲征，率大军从北京出发前往江西。应该说这次朱厚照御驾亲征到江西是极有可能途径仙霞岭的。

但大军从北京出来仅四天，南赣巡抚王宗仁就率军将朱宸濠活捉了。消息报来，皇上并不高兴，因为他南巡没有达到目的。他隐匿捷报，封锁消息，大军继续南行。十二月一日，大军到达扬州，此时已是冬季，朱厚照到达扬州后，玩了一阵便班师回京。回家途中生了病，两年后就驾崩了。

也就是说，他南巡走到最南端的地方是扬州，而扬州离仙霞关还有大约500公里，他不可能到达仙霞关。考证至此，我似乎“亲手”断了江山绿牡丹与御茶之间的联系。但一次偶然的实地考察，让我捕捉到了江山绿牡丹更为传奇的前世今生。

天乙寺古茶园猜想

江山坊间一直流传着，仙霞岭的某处曾有座古茶园，但究竟在哪里，始终没有清晰的说法。一次去保安乡，结束工作后，我决定去仙霞岭看看。

沧海桑田，仙霞古道的两侧，浓荫蔽日，早已不见茶园的踪影。在仙霞关第一关内约300米左右，仙霞古道开始爬坡，在道路呈“之”字形的转弯处，我看到有个平台。平台外沿有高达两米多的砌石，据说此平台是仙霞古道上天乙寺遗迹，属于天乙寺庙内和尚的宿舍楼。

我和同伴们发现，在古道边的砌石缝中，一株茶树孤然挺立。在天乙寺遗迹平台的石坎石缝中，也长着两株茶树。经考证，这几株茶树的品种是鸠坑群体种，属本地品种。

砌石是人工工程，石缝里长出茶叶，肯定不是故意种的。那这茶树是怎么长出来的呢？我由此推理，当年在修这条路时，路边就是个茶园。

回来后，天乙寺、古茶树、仙霞古道……这些元素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。我几乎确信，它们与江山绿牡丹之间肯定存在某种关联。我开始沿着古茶园的线索“野”考下去。

查究天乙寺，没有详细记载。史书记载，仙霞古道最早于唐乾符五年（即公元878年），由农民起义军领袖黄巢率部开山伐道700里而成。在此之前，路都没有，建寺的可能性很小。因此，寺庙应建于唐朝以后。

从天乙寺的取名来说，寺庙始建者取名“天乙”是有一定含义的：“天乙”是商汤的名字，商汤是一个很有正能量的古代皇帝。另外，迷信算命的说法中，有所谓的“天乙贵人”，意思是你遇到“天乙贵人”的话，他会帮你大忙，逢凶化吉。因此，该寺庙取名为“天乙”，包含着帮助众人的内涵，特别是帮助过往路人。若是，那该寺庙的始建之时，应是仙霞古道已成为主要交通要道之时。

另一个史实是，在仙霞岭南面的廿八都古镇，在宋熙宁四年（即公元1071年，距黄巢开山辟道193年后）被设为官方驿站。这说明在公元1071年左右，仙霞古道已成为交通要道。

由此可以猜测，天乙寺建造的时间，应该与仙霞古道建成石砌路面的时间大致相同，理由和证据就是石缝中长出来的那几株古茶树。

天乙寺与仙霞化龙茶的渊源，我们可以从大文豪苏东坡先生身上做一些考证。苏东坡在任杭州通判时，品尝到了江山人毛滂送来的仙霞山茶后赞不绝口，称之为“奇茗极精”。他在《答毛滂书》中说，“寄示奇茗，极精而丰，南来未始得也。亦时复有山僧逸民，可与同赏，此外但缄而藏之耳。”当他出任杭州当知州时（公元1086年以后），曾赋诗致其诗友毛正中（江山人），诗名《谢赠仙霞山茶》：“禅窗丽午景，蜀井出冰雪。座客皆可人，鼎器手自洁。金钗候汤眼，鱼蟹亦应快。遂令色香味，一日备三绝。报君不虚授，知我非轻啜。”

把这些信息都联系起来，我们可以推理，大约在公元1000年之后，即苏东坡年代，仙霞古道上应该有片古茶园，同时应该有个叫“天乙”的寺庙，该寺庙制作的茶叶，当年叫“绿茗”或者叫仙霞化龙茶，苏东坡品尝过，并且大为赞赏。

仙霞化龙“闯入”皇宫？

在此之后，仙霞化龙茶是否成为“御茶”“贡品”呢？让我们从另一位历史人物身上去找找答案。

南宋时期，有位名叫史浩的人物，曾担任过浙东保宁军节度使。史浩39岁考中进士（1145年），南宋乾道八年（公元1172年，就是廿八都设驿站后101年）在福州担任保宁军节度使时，“募夫以石辅之”，即把仙霞古道用石块“硬化”了。这项工程，不亚于今天建造一条高速公路。

那么，可以猜想，史浩老先生在修仙霞古道（时年已66岁）时，肯定要来现场督查检查、指导工作。督查检查过程中，沿仙霞山道一路爬坡，正路途劳顿、气喘吁吁之时，来到天乙寺。寺庙中的和尚以杯茶招待。此时，史老先生正口干舌燥，喝上一杯清香甘冽的“绿茗”，顿时心旷神怡，全身舒畅，连连赞赏。

而且有史料证明，史浩老先生是一个懂得品茶的人。借着这个人物，仙霞化龙茶进入皇宫，成为贡品，不是没有可能。有几点理由：一是史浩先生修路回来后，曾官升至右丞相，有机会与皇上近距

离接触；二是他是宋孝宗皇帝赵昚（1127年至1194年）的老师。宋孝宗是历史上有名的尊崇佛教的皇帝，茶禅本为一体，佛教徒大多是饮茶的。既然赵眘皇帝尊崇佛教，应该与茶有缘。有个史实可以侧面佐证下，孝宗皇帝与余杭径山寺的住持宗杲大师交往十分密切，而径山寺产的“径山茶”相当有历史地位。既然此寺庙的茶叶有名气，皇上又与该寺庙的住持关系很好，因此，赵眘皇帝喜欢喝茶不足为奇。

由此我们可以想象：春茶上市了，天乙寺住持送来两斤仙霞化龙茶给史浩大人品尝，正好皇上叫史浩商议公务，史浩顺便拿了一斤新茶带过去。仙霞化龙茶或许就这样进了皇宫。
御茶说“峰回路转”？

最初被我割断的关联，或许还可重拾起来。
明朝衢州（具体为现衢江区全旺镇楼山后村）出了个王钟英王皇后。成化元年（1465年），十六岁的王钟英正式执掌后宫，母仪天下，至二十三年（1487年），明宪宗故去，十八岁的皇太子朱佑樘即位，史称明孝宗，明孝宗尊王钟英皇后为“王皇太后”，至弘治十八年（1505年），孝宗驾崩，皇太子朱厚照即位，年号“正德”，俗称正德皇帝，史称明武宗，他尊王皇太后为“王太皇太后”。
从辈分来看，王钟英是朱厚照的奶奶辈；从时间上看，王钟英的生卒年限为 1449年～1518年，朱厚照的生卒年限为1491年～1521年，他们的人生重叠期有27年。

那么，我们是否可以推理，王钟英喜欢喝来自家乡的茶，而家乡好茶产在仙霞岭，朱厚照由此喝到了仙霞岭古茶园的好茶，并下令作为御茶，年年进贡，也是有可能的。否则，江山的民间又怎会留下朱厚照与仙霞茶的传说呢。“野”考并不科学，但种种推测，至少说明三件事：一是江山绿牡丹历史久远，可追溯至唐朝；二是江山绿牡丹和仙霞古道有很深的历史渊源；三是江山绿牡丹是好茶，大文豪苏东坡很喜欢，平时不舍得随意喝，“缄而藏之耳”。

其实，江山绿牡丹的前世到底如何并不重要，对着仙霞古道边那石缝里长出的几株茶树，你尽可以去无限遐想。重要的是，今天，新一代的江山茶人正在不懈努力，要让江山绿牡丹真正成为能让农民致富，让消费者点赞的好茶。

作者系江山市农业局局长

江山市大湖顶茶园，位于江山市张村乡双溪口村，茶园海拔1000米以上。